[叶王]王掌柜和叶大神_03-上
王杰希没打算进卧房。
安顿下了叶修，王掌柜自己又去了后厢。
倒不是因为觉得卧房里多了个人——以他和叶修认识的年头，两人心脏上的老茧比起和八达岭长城拐角的墙砖也算是只厚不薄，只是眼下的事情让他放不下心。
来委托的人言之凿凿，态度神色里看得出所言不虚。
现场一番的探看着实有些奇怪：无论王杰希还是叶修都对妖祟的出处毫无头绪。王杰希熟读典籍，穷尽思虑也没想到到底有见过何处有过类似的记载；至于叶修，当今流传于世的道法书籍有大半是出自他的手笔，叶、王二人一人通古一人博今，以两人之力也全无头绪的妖祟，到底要从何处下手？
王杰希又坐回内室。
文卷都还堆在桌子上，屋里静的很。刚刚是他和叶修两人低头对着灯影，两人手指间沙沙的翻书声倒也不那么寂寞，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一盏台灯，映着墙上的一个影子，而微草的王掌柜一直就是这么过下来的。
王杰希索性把叶修刚刚看过的部分也抱过来了，一页页地翻着看下来。墙边大钟悠然百晃着的钟摆，窗外一丝半丝的风，树影间若有若无的蝉鸣，眼前密密麻麻的字符也晃晃悠悠地像是催眠符，等王杰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抬手揉了揉眼皮，王掌柜想起来了，自己昨晚是因为太累看着看着档案就昏睡下去了。
但现在自己却没趴在桌案上，睁开眼正是熟悉的天花板——什么时候回了自己的床上呢？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昨晚明明看着叶修睡在这里自己才出门的，现在怎么反倒是自己躺在这里了？
王杰希撑着胳膊做起来，一张、两张小纸片悠悠地从他身上滑下来，王掌柜抬手划了个风符、把两张符纸揽在手里：纸面眼熟——都是微草的纸，上面的字迹也眼熟——都是叶修的字。一张上是一行咒言加上一只闭合的眼睛，另一张是浮空的云。王杰希笑了笑，几乎能看得到叶修半夜从门后悄悄摸过来，吹一张催眠的符纸贴在他王掌柜后颈子上，等他垂头睡过去再用浮空的咒文把人搬回床上。一套中级符咒被用的像是小儿画饼一般信手拈来，叶修的修为比上次见过时又精进了多少？
王掌柜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头脑已经完全清醒了，把两个符纸归拢起来，把叶修带来的、扔在床边的随身物品归拢起来放好。接下来就是起身下床，准备洗漱。
王杰希刚一开门就听到了院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微草的小辈都是他自己一个个带出来的，叶修又是老熟人，虽然听起来吵成一团但几个声音对王掌柜清楚地如同见着人一般明晰可辨。
“你对微草的食堂到底有什么不满？”袁柏清的声音。
“食谱是王掌柜亲自订的。”高英杰好孩子帮腔。
“一边遗憾着一边都已经扒拉下两大碗了。”刘小别说。
“枉费你们守着帝都这么多年了。大眼也是，完全不注重对后辈的美学培养！”至于这个，嘴里还有东西没完全咽下去的，完全不用多说就知道是谁。“帝都的讲究，别说你们碗里吃的，就身上穿的都是成套溜，”啪，王杰希听到了筷子拍在碗沿上的声音，“赶上今个儿哥心情好，就给你们开开课。”
正好王杰希也已经走到门后，侧身门后门板半遮着身子，看到一群人伴着板凳在院子里坐成个月牙的形状，中心正冲着叶修，至于这位叶大神，也不抱赧，抽出一包烟卷，叼在嘴上就开始滔滔不绝：“但说这穿的，嘿，别看你们微草身上的都是什么棉啊麻啊染了色的布，要说再往前原先住在京城里的贵人，先不说狐裘貂袄的稀罕布料。光羊皮一件里面就是各种弯弯绕绕啊，先得分西口货、北口货，再要说就得细细地调名品，日常里用的萝卜丝滩皮、竹筒滩皮十数多样都是少不了，就连丧葬吊唁还得找特别的黑紫羔——*”
再看周围的一圈小辈已经是听得忘记吃了饭，含着筷子、端着碗，全身关注地听着叶神的演讲。
王杰希心下一笑，抬步进了院子，从叶修身后抬手掐过他手里的烟，在手里碾碎熄了，转身对下面一众听得发呆的伙计开口：“叶神也是好典范，以后大家不仅要注重业内修为、也要多接触点旁系的典籍。再者说，叶神的“现抓”功夫，旁征博引的口若悬河的忽悠功力，也是得多学着点。”
一众人被叶修一席话钓着心里正痒，又突然被掌柜的打断，半是眷恋想多听两句叶神讲的典故又一半尊敬王掌柜的威严，最后还是都讪讪地抱着碗筷凳子退下去了。
“别欺负我家伙计。”王杰希说。
“你抢了哥烟还不够、又怎么是哥欺负你家伙计了？”
“你带来的那书还在枕头边呢。”王杰希早晨起来就看到床头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混着几本书，里面有一本就是唐鲁孙*的《老古董》，“你是想买他的老北京美食书买错了吧。”
叶修脸上顿时露出了腹部收到重击般地表情，“唉呀，大眼你是不理解，本来以为满书的卤鸡卤鸭，翻开一看全是衣服首饰，哥的心里也在滴血啊！”
“刚刚忽悠小伙计的时候看你倒是很开心的样子。”王杰希一针见血。
“嘿，说起来，大眼，”叶修站起来，蹭上前一步，嘴里的烟气吐了王杰希一脸，“要不要哥给你帮忙？”
“什么忙？微草小庙请不动大神。”王杰希看着叶修的眼神，就知道对方肚子里装着不知道什么鬼。
“哎呀，昨晚挑灯夜读，有什么收获没？”叶修被拒也不以为忤，反而眯眯眼睛笑起来。
王杰希听到这话，眼皮一跳：“你有线索了？”
叶修此时反而往后撤了一步，又摸出一根烟，“大眼啊大眼，咱们都是靠这行吃饭的。找哥咨询的行情市价你也不是不知道对吧？”
王杰希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没有身份证。”
“啊？”叶修夹烟的手一停。
“你没有身份证，没有身份证就不能外面住店，”王杰希紧紧盯着叶修看，一只大眼此时看起来更大了，“你自己跑来北京，一落地就跑来微草看来就是不想惊动原来认识的旧关系。你还买了老北京美食书，一顿半顿完全可以在网上搜但你买了参考就是准备常吃一阵子，常住一阵子的盘算。——微草收你住到你要走为止，关于昨天的事情，你找到的线索是什么？”
“哎哟大眼，精进了啊~”叶修抽一口烟，悠悠地吐了一口，目的企图被王杰希数落了个干净，但叶神脸上的笑容还是没变,“可惜还是比哥差一点点。”
*摘自百度百科：
唐鲁孙（1908-1985），满族，他塔拉氏，本名葆森，字鲁孙。镶红旗人，珍妃、瑾妃的堂侄孙。1908年9月10日生于北京，1946年到台湾，1985年病逝。出身贵胄，自幼出入宫廷，对老北京传统、风俗、掌故及宫廷秘闻了如指掌；年轻时只身出外谋职，游遍全国各地，见多识广，又熟谙各地民俗风情。 著有《中国吃》艺术。
稍微解释一下：叶修想买这人的《中国吃》，结果买错成《老古董》，前者讲美食后者讲日常习俗；叶修说的一长串是《老古董》里一篇名为天寒数九话皮衣的内容，叶修看了一遍然后记住变成自己的话拿来唬伙计们玩。